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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9章 、言念君子(三十九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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裴嬌消失後,來到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環境中。

她尚不知幻境內發生了什麽,對銅鏡道:“剛剛我演的可還行?”

銅鏡顯然很震驚:“你怎麽做到的?如此真情實感?”

裴嬌很誠實地回答道:“因為硬生生地接了一箭。”

再者,她也沒想到,自己心裏倒是對幻境內的紀韶有那麽幾分母性光輝的憐憫。

誰知女人三分醉演到你落淚,她自己都被自己感動到了。

裴嬌呼出一口氣,“那便指望他能因此不再被仇恨蒙蔽,從幻境內清醒過來……不過,這麽久過去了,怎麽沒什麽動靜?”

話音剛落,周身忽的扭曲,一陣眩暈後,她望見一個女人。

那女人一身鳶尾花紫,眉如遠山黛,目似秋水波。

似乎任何形容世俗之美的詞語都無法形容她,那種高山之巔皚皚白雪般的聖潔美麗。

女人抱著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少年,輕聲喃喃道,“言玉,娘要贖罪。”

“娘不該讓你來到這世上。”

裴嬌一時還未反應過來,這黑暗中的畫面像是跳幀一般忽的轉動。

再次望過去,女人渾身是血,被穿透四肢的長劍困在七星殺陣下,熾熱兇猛的白焰圍著她,火光沖天,一道道沈重的符文似枷鎖般圍剿在她身旁。

那小少年被鎖鏈束縛住手腳,困在陣法的另一旁。

森白的火焰映在他淺色的瞳孔中,他眼睜睜地望著女人一點一點在那熾熱的白焰中無力掙紮,活生生地化為飛灰。

他神情麻木,雙眸緩緩淌出血淚。

披散的發都飛揚而起,眼底冒出猩紅的光,眼角,脖頸,以及手臂處,都浮現出密密麻麻的血紅色符文,在聖潔的白焰下彰顯出幾分妖異之感。

鎮壓七星殺陣的人們輕聲感慨道:“有此作為上古禁咒,便不再怕這妖孽不受控制了。”

像是旁觀者一般將這一切都收入眼底的裴嬌驚訝地發現,那些符文的字樣,竟和顧景堯先前發病之時身上湧現的一模一樣。

這……這是他的記憶嗎?

僅僅只是一眼,她周身的黑暗都開始崩塌,銅鏡道:“裴嬌,幻境快要破滅了,你成功了。”

裴嬌心中仍舊駭然,“方才我看見的,是顧景堯的記憶?”

銅鏡回答道,“很可能。這幻境原本應當是施展幻境的人根據其在凡間的經歷構成的世界,施法者應當哀怨深重,想要將你們都困入這裏邊,卻沒想到會被顧景堯影響,畢竟他的執念與神識的強大,可不是這整個幻境能容得下的。”

待幻境悉數破滅之時,周圍的迷霧也消散了大半。

裴嬌恰好撞見滿面是淚的林傾水正驚疑未定地望向她。

準確地說,是她身後的顧景堯。

裴嬌一開始還以為他們是認出了她,她心想自己戴著面紗,應當不太可能。

而魏明揚也清醒了過來,他同樣神情凝重地瞥了顧景堯一眼,迅速從幻境內切換過來,“其他人應當也陷入了幻境中,我們得迅速找到他們,想辦法喚醒,前往聚金閣的客棧。”

裴嬌伸了個懶腰,恰好望見秦文耀一臉錯愕地清醒,她興沖沖地朝他揮揮手,“秦兄,別來無恙啊!”

秦文耀望見她,臉上一陣青一陣白,似乎想起了當年與裴嬌當年流浪街頭同為乞丐的日子。

為什麽一旦遇見這個裴寧,他一向順風順水的修真生活就跟夭折了一樣?

在前往聚金閣的途中,一眾人紛紛感慨討論這幻境的不簡單。

天嵐宗的弟子們誇讚道:“這還是要多虧了魏師兄與林師姐能夠提前清醒,將我們喚醒,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啊!”

魏明揚有些不好意思,“實不相瞞,此番幻境並非我和傾水的功勞,還是多虧一位姑娘。”

“姑娘?”

魏明揚頷首:“那位姑娘在幻境內還救過我和傾水,是我和傾水的救命恩人,若是在幻境內死亡怕是神魂都會永久消散在裏邊,只是那位姑娘神秘,又戴著面紗,並不知曉是哪位不受幻境影響的高人。”

就在此時,自幻境內醒來便一直未發一言的顧景堯忽的擡眼,意味不明地瞥了魏明揚一眼。

其他人也驚訝,紛紛感慨道:“可能是路經的某位高人順手為我們解開此番謎題吧。”

“我想那位也可能是看中我們之中某些人,想要收入門下傾囊相授呢,得要好好表現一番。”

被當做高人的裴嬌有些慌張地絞著衣袖,默默祈禱著他們別發現任何蛛絲馬跡才好。

至於當做救命恩人什麽的……

大可不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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好在此番在前去聚金閣的路途上並未再遭遇什麽艱難險阻,眾人勞累一天便迅速入睡。

在此期間,裴嬌發覺顧景堯似乎有些過分沈默了。

入夜,暮色四合。

她捧著話本子在燈下讀,他則是在燭火下擦拭著佩劍,整個人顯得陰郁沈靜。

正當裴嬌百無聊賴地翻著書頁,斟酌如何開口時,他卻望過來,一雙黢黑的眸子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,“不知裴小姐在千機谷幻境內是何身份?”

裴嬌一噎。

這送命題總算來了。

他會懷疑她其實也正常。

還好她有秦文耀這個難兄難弟。

她唉聲嘆氣:“我啊,我在幻境內與玄靈門的秦兄一齊當了乞丐許多年,方才聽各位道友述說自己在幻境內叱咤風雲呼風喚雨的經歷,實乃羨慕不已,畢竟我不是在偷饅頭的路上就是在街上被人當做球踢,別提多狼狽了。”

顧景堯幽幽盯了她一會,半晌才露出一抹笑,“幻境內的不過都為過眼雲煙,不必當真。”

裴嬌偷偷去看他表情,忍不住問道,“我聽魏明揚他們說,在幻境內的際遇都對他們的修行有所頓悟,就連困住許久的瓶頸似乎都有松動了,你有沒有什麽啟發?”

他在幻境內,難道就有沒有被感化那麽一點點?

哪怕只有一點點,也不枉她的辛苦,又當爹又當媽。

顧景堯指腹擦過鋒利的劍面,垂眼不輕不重道,“倒是有。”

裴嬌心裏倏然開朗,忍著欣慰的笑意問道,“那能與我分享分享嗎?”

太好了太好了,白吃白喝她這麽久,總算有點進程了。

天大的喜事啊,得到封魂鎖有望了。

少年緩緩擡頭望向她,唇邊笑意冷淡,“不聽管教的鳥雀,便將其困於籠中,若還是執意要逃,就殺了。”

“……?”

他纖長的睫毛在眼窩處形成一道淺淡的陰翳,淡淡補充道,“與其最終葬在外頭,屍骨無存,倒不如先死在我手裏。”

裴嬌的嘴角的笑容倏地僵硬:“……”

她辛辛苦苦忙活了這麽久,居然就悟出個這個玩意?為什麽感覺越描越黑了?

說好的做個正直的人好好活下去呢?她忍痛交待的遺言難道他都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了嗎?

她仍然不死心,她翻了一頁,可連裏邊的內容都看不進去,“鳥雀……你養的麽?”

她安慰自己道,養小動物便代表有愛心,能有這種心思也算是有長進了。

她追問道:“可取了名字?”

顧景堯拭劍的手微微一頓,望向她時長劍的冷光照拂在他昳麗的眉目上。

半晌,他指尖微擡,茶盞中的一粒水珠憑空而起,落在被燈火相映的書頁上。

裴嬌順勢望去,發覺那正是她面前話本子裏引用的一行詩句:“吾家有嬌女,皎皎頗白皙。”

那滴水珠在書卷上化開,其中一個字節墨色氤氳暈染。

裴嬌心裏微顫,一股寒意從脊背迅速竄上來,一時之間如墜冰窖。

水珠所落之地,不偏不倚,正是那個“嬌”字。

[姑娘還可在簪子刻上自己的名字,寓意美好平安]

[沈小姐刻的這個字倒是隨意]

[嬌嬌,是我的小字]

原來他還記得。

她覺察到頭頂上落下一抹視線,他仍舊在盯著她看。

她知曉這是試探,盡量做到滴水不露,面上露出疑惑的神情。

顧景堯見她像是真無所知,興意闌珊端起茶盞飲盡。

半晌,他把玩著空落落的茶盞,淡淡道,“養不熟的東西罷了,一時沒註意,便飛得無影無蹤。”

裴嬌一面默默擦著冷汗,沒想到這廝居然還留了這麽一手。

她微微笑道,“那便算了,緣分這些事呢,上天註定的,也不可求。”

半晌,他輕笑一聲,擡眸道,“不可求也能強求。”

裴嬌一怔,便對上他陰鷙的眼神,溫柔開口,“就指望她藏得深一點,不要被找到了才是。”

裴嬌:“……”

所以她是白活忙了一陣,還被記恨上了?

可是按理來說幻境破滅,不是紀韶的一心覆仇的心魔破了,恢覆清醒了麽?

當時身為紀韶的顧景堯應當也會有所被感化,這是為什麽?

正在她一臉懵逼時,銅鏡沒忍住開口道,“其實在幻境內,也可能是他本身的心魔步步擴大,吞滅了整個幻境……”

裴嬌這下總算悟出點東西了,“所以我做的那一通,只是自我感動,反倒讓人家黑化了?”

銅鏡感受她的崩潰,安慰道:“但是總而言之,你的一番所作所為,確實讓他得到了改變,你要知道,這魔頭一向我行我素,哪裏會受他人影響。”

“現如今,你能影響到他,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,都說明事情已經得到了很大的進展,再接再厲,不要放棄,總有一天,你會成功的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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